主题: 《8路公交》

  • 白珩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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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21/2/5 16:03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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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,我真的挺意外。

虽然从前也有想过,如果自己突然出什么意外,应该也能坦然接受,但现在看来,我和大多数人一样,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,不是心慌,也不是悲伤,就是突然的不知所措。

在被送往医院前,我印象里面是在上班,领导让我开车去接一个大客户,好像我刚走出门,就两眼一抹黑晕倒了。

我看着手机黝黑的屏幕里反射出来的自己,左额头上有一点淤青,应该是晕倒时磕的。

打开手机屏幕,又关上,复又打开,没有未读信息,没有未接电话,不管是微信还是QQ,都是一副常态,仿佛我存在的挺多余。

病房里就我一个人,送我来的同事应该已经回去了,毕竟这个月的考核直接关系到后半年的晋升。

记得当时说要从我们这几个人之间提拔一个主管,我们全都跃跃欲试。因为我体格偏胖,长得不如小董帅,又没有小曲她们有魅力,所以也是想尽办法去拉拢客源,不知道是这几天的应酬还是长期的熬夜,反正我知道我已经垮了。

若是以前,想到小董和小曲她们都在努力,我肯定坐不住。

但现在我竟然突然开始想: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?为了主管的位置。主管的位置是为了什么?为了多赚钱。多赚钱为了什么?为了能让生活更好。那怎么才算是生活更好?吃的好穿的好。那吃的好穿的好为了什么?

我的思维戛然而止,我好像从没想过我吃好穿好后是为了什么,好像这就是我的尽头了。

我又开始思索:但我不能让我的努力白费,就算是没结果,那也 要努力去完成我这最后一件事,如果我当上主管,然后离世,那我也是一位主管离世,如果现在放弃,等我离世时,就是一位员工离世,貌似我真的应该坚持……

我的手机突然响了,它打乱了我的思路。手机就在手上,所以我一眼便看到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。

若是平常闲暇,我应该会马上接起来,但我现在却开始犹豫,我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噩耗告诉她,也许我应该悄悄地客死他乡,这样就不会看到她痛苦难受了。

电话铃声没了,我又觉得不妥,应该和她撒个谎,好让她放心。

我拨通她的电话,秒接,像是等在电话前一样。

“儿子,你还好吧?”

“啊?妈,你怎么这么问?”

“我昨晚上做梦,梦到你小时候了,满身糊的泥巴,我给你擦也擦不掉,就心里有些慌,所以就打电话来问问你。”

听到母亲这么说,我不知为什么,突然松了口气,紧接着说:“我没事,你放心吧。”

“儿子啊,工作别太累了,记得按时吃饭,今年过年还能回来吗?”

我沉默了几秒,干笑着说:“应该,能回去吧。”

“儿子,你要多注意休息,别……”

母亲还在苦口婆心的说着,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。我不能让母亲知道我在医院,便马上说:“我突然有事要去忙了,先不说了。”

言罢,我赶忙挂断了电话,也没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。

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护士说。

“现在就准备走呢。”

待护士走后,我开始收拾床铺,拿上我的外套推开病房的门。

我往住院部外面走去,感觉一路上过来过去的人都盯着我,让我浑身不自在。

当我走出住院部的门,一缕风掠过我的脸颊,心底竟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,又似乎以前从没注意过风的存在。

我打算打车回公司,然后亲自去跟之前本该由我接送的客户道个歉,说不定我的诚意会打动他。

但左等右等,一直有出租车经过,却没有一辆停下的,有些甚至是空车,我不禁嘟囔了句:都这么忙吗?连左右转头看看的时间都没有?

无奈的我最后只能选择公交车,毕竟我的抱怨和给客户道歉的时效相比,简直就是浪费时间。

而我基本上也不坐公交,因为它太慢了。我所在的城市很大,公交线路夹杂着地铁线路很多,使得我不得不打开手机地图,若是在老家,不大的县城也就几辆公交。

回公司最快的公交是15路、101路,103路得转一班地铁,最后就是8路了,虽然也能回去,但就是绕的有些远,然后还得转地铁。

我在站台等着,等了有几分钟,来的公交尽是与我不相干的,眼巴巴的看着又有一辆公交驶来,好巧不巧的竟是8路,车停在我面前,车门打开正对着我,似是有意为之。

我踌躇再三,终于还是上了车。

车上人不多,我寻了一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,这车开的很慢,像是没加油一般,我有些焦急的左顾右盼,但车上的人都没有抱怨,我也就不方便说什么,只能扭头看着窗外,以便打发时间。

窗外的景致向后,车上也很安静,特别是这时候,思维最是活跃。

我看到车窗外的草地上有一只德牧,它的主人似乎正在训练它。它像一个哨兵,一样坐的端正,那对竖立的大耳朵如两个雷达,时刻监听着周边的动静,但它只听自己主人的命令,似乎连目光都不会从自己主人身上移开。

想来我也一直都想养一只德牧,算是从小到大的心愿之一吧,这些心愿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被封存在心底。

其实几年前也养过一只狗子,取名叫奶牛,因为它是一只黑白色的小狗,虽然不如德牧机警,但它也是眼中只有我这一个主人。那时候是我刚到这座城市,一次周末出去买杂志,结果遇到一位老婆婆坐着马扎在街边卖小狗,当时也就只有奶牛一只小狗,它看我靠近,尾巴使劲的摇,似乎连同屁股都一起在扭。我一眼就相中了它,花80块把它买回出租屋,不大的出租屋里一人一狗倒也不算太拥挤。

可惜后来我太忙于工作,对它的照顾失了时间观念,最后染上了狗瘟,那时候我工作也处于低谷,并没有多余的钱去给它治病,所以只能任由它去了。

想到这儿,我有些鼻酸。车窗的边框如一个可见的边界,它把德牧挡出了我的视野,似乎也试图从我脑海中抹去。

我不予理睬,目光定格在街边一间别致的花圃上,门口摆放的绿植都很茂盛,它们分列店门两边,呈一个“八”字,牌匾是用一块树皮雕刻的,可能它的别致也正是来源于此。

一位老婆婆佝偻着身子,在摆弄地上的泥土,甚至还有一些不是泥土的东西,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想要把花种好,并不是把种子埋进土里就行。

好像每盆花都是由她的辛勤孕育出来。我倒是认不全这些花,只觉得挺好看。

倏地,母亲的模样在我脑海中闪过,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,与母亲的见面,也仅仅只是视频通话,不过次数并不多,因为我不敢在出租屋里视频,怕她看到我生活的环境,每次视频我都选在散步的时候,毕竟我对家里人都说生活过的不错。

人一旦撒了第一个谎,就得用一百个谎来圆。

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?”我竟不经意的说出了口,声音很轻,我不确定有没有人听到,不过幸好车上人不多,不然肯定丢人死了。

丢人?我心里反问一句: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?这本不该是句丢人的话,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?

 


 

须臾间,我竟有些厌恶自己,好像很久以来,我都刻意把和母亲沾边的东西藏起来,像是在隐藏自己的弱点,又像是把自己的可怜打包揣在怀里,任谁都不会让多瞧一眼,久而久之,仿佛那份可怜本该就在怀里,它别无去处,也不能让它有所去处。

车窗的边界快要把花圃抹去了,我想多看那个老婆婆一眼,却又不敢多看一眼。

车继续往前,它似乎只会往前。

我还沉浸在对母亲的愧疚中,我想弥补,却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母亲需要什么,甚至近况都没怎么了解过,全心全意都在为升主管而努力。

车忽然停了,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,我望向上车的人,是一个年轻的姑娘。

她眼睛挺大,还是双眼皮,瓜子脸,配上短发显得有些俏皮,她穿着一件纱裙,看上去很清新脱俗的感觉,我不自觉的看着她,她似是发现了我炙热的目光,竟看向我,朝我微微一笑。

我有些尴尬的扭过头,假装看窗外,实际上在利用玻璃的反射看着她。对母亲的愧疚烟消云散,就像一树的枯叶,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后,树还在,枯叶散落一地。

我不禁去想:她认识我吗?居然对我笑了,是不是对我有意思?

车平稳的走着,我拉回看向“窗外”的目光,看着她的背影,现在才有时间慢慢欣赏,她的腿与胳膊都是纤细的,脊背窄小,后颈如雪一般白。我甚至都想到我们结婚时候的样子了,哈哈。

她也望着窗外,我知道车窗可以反射,但不知道她是在惆怅还是也在偷偷看我。

我似乎不觉得车有多慢了,甚至希冀它能再慢些,要是抛锚了更是极好的。

我眼中没了窗框的边界,只有她的背影,好像只要不看她眼睛,我就会大胆许多,贪婪的用眼睛饕餮着她的身体。

突然我看到她映在车窗玻璃上的眸子,四目相视,她微微一笑,我马上移开视线,又看向窗外,同前次一样偷瞄她,但我看不清她的眸子,模糊不清甚至有点梦幻的感觉。

我不敢轻易将目光拉回来,就这样偷偷利用反射看着她。车子越走越远,不知不觉到了郊区,虽然不是很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,但这个公交站点我非常熟悉。

记得是刚到现在的公司打拼,有个客户就是住在这边的城乡结合部的,那个客户还挺难缠,让我跑了好几趟,光坐公交都浪费了我不少时间,从那之后,我就再也不想接这种客户了。

公交车停在了我记忆犹新的站点边,让我出乎意料的是,那个如仙女般的女孩起身了,我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走向车门,她下车了。

我竟有些觉得可惜,觉得这么仙气飘飘的女孩,就算不是大户人家的,也至少不会住在这种地方。

“真是可惜了啊”我自顾自的又说了一句,这次却不怕被人听见,似乎很自然,又好像她本就该值得我这一句话。

我没再看她远走的背影,车窗外除了郁郁葱葱的绿植外,很难再见到一个人的影子,我看了眼开车不紧不慢的司机,又 觉得这车有些太慢了,甚至开始后悔不该上这辆车。

我的目光焦点在车窗外不远处的一个垃圾堆上,因为这个垃圾堆格外扎眼,垃圾堆周边的树,它们的树干都是黝黑的,看起来非常恶心,这也就是我不喜欢这里的原因,仿佛什么都离不开“脏乱差”三个字。

忽然我看到垃圾堆旁边有个东西动了一下,我以为自己眼花了,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狗,那狗似乎和这些垃圾一个颜色,所以一开始才没发现它在那里,它抬头看了眼公交车,又低头继续找寻食物。

虽然我喜欢狗,但我并不怜悯这些垃圾堆里的狗,它们身上很臭,而且还有可能生满了寄生虫,能被丢出去的狗,大多都是习惯不好的,不是有句老话吗?“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“,所以我觉得不该怜悯它。

但我还是很愿意远处观察它的,像是在看一只玩物,它似乎不大能走的动道,肚子下垂的厉害,在垃圾袋上蹭来蹭去,像是肚里沉积的东西太多,这种丑态让我对它的厌恶又增加几分。

正当车窗边框要将它挡出我的视野时,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:它是不是怀孕了?

我身子前倾,扭头看向窗外。越看越觉得它应该是怀孕了,此时它一只前爪扣在一块棒子骨末端,用嘴一侧的牙啃着骨头前端,每一下都非常用力,啃下来的碎骨渣放在嘴里嚼着,但它的眼睛却不在骨头上,而是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情况。

我心想:这骨头应该早臭了吧。

心声刚落,它似是听到了一般,定睛看着我,但嘴却不得停歇,随后它将骨头从中间衔起,扭头朝树丛走去。

我很想出声质问一句:你这是怕我抢你的骨头吗?但我没敢开口,毕竟人怎么能和狗较真呢。

倏地,我脑海中又冒出来一个新的疑问——那块骨头没什么肉,为什么不再多找一找呢?

车没有丝毫停歇的赶路,把我看向垃圾堆的视距越拉越远,我把目光收回车内,但思绪依旧在为我的疑问寻找答案。

最后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它怀孕了吧,生怕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,所以找到能吃的就先回去,而且它是看到我盯着它了,也许这也是它衔走骨头的原因。

我再次有些觉得可惜,我为它的孩子出生便只能捡垃圾为食而感到可惜,也许这便是一个母亲的不尽职吧,它应该为了自己的孩子,找一户人家或者安逸的地方。

但我又觉得不该这么想,毕竟它也很努力的在活着了。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母亲,我小时候便没了父亲,所有吃喝拉撒都是由我母亲撑起来。

记得上小学时候,我母亲经常把路边的瓶子都收集回来,我还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,她说是为了给我买烤鸡。当时最开心的事情,就是每隔两三个月,母亲就会买回来一只香喷喷的烤鸡,那时候我馋的甚至连包着烤鸡的油纸都要舔一遍才会扔,而现在虽然都能吃的起烤鸡,但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欢愉与期待了。

而那段时间,我也学着母亲收集别人丢弃的瓶子,我觉得这是无比正常的一件事,直到有次和母亲去逛公园,母亲看到一条长椅上有一个空瓶子,刚伸手去拿,突然被人撞了一下,母亲身子猛倾,差点摔倒。

一只粗糙的手握住空瓶,我顺着她黝黑的手臂往上看,正好四目相视,她如我奶奶一般年纪,但眼里却一片荒凉。

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我吓得攥紧了母亲的手。

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她的模样,如从同学口中听来的老巫婆一般,蓬头垢面和破旧的衣衫算是最鲜明的标志,还有那死寂的眼神,唯一少的应该就是一个大大的鹰钩鼻。

老巫婆拖着一袋子战利品一瘸一拐的走远了,我才敢问:“妈妈,为什么她抢我们的瓶子?”

我的话像一根针垂直沉入湖底,没有丝毫波澜,自然宽广的湖也不会在意一根针的落水声。

此后我开始注意大街上收集瓶子的人,他们或是环卫工人或是拾破烂的,再有就是如我奶奶一般年纪的或男或女。

当再和母亲一起出门时,我有了一种羞耻感,久而久之开始埋怨母亲为什么把我生在这样一个环境里。

有次我母亲兴冲冲的买回来一只烤鸡,但那烤鸡似乎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味了,我有些厌恶。

我鄙夷且恶狠狠的目光把母亲的笑打碎了。

那只鸡我没有吃一口,第二天打开冰箱时发现它还完整的躺在里面,我重重的关上冰箱门,似乎多看一眼都嫌脏。

午夜,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哽咽,我没有下床去看,因为我看见冰箱昏黄的灯下,母亲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,使劲把冰凉的鸡肉塞进嘴里,她似乎不再像我们曾经吃鸡肉时细嚼慢咽,她大口的咀嚼,每一下都很用力,压低声音的哽咽像每咽一口都很痛。

我没有出声,但也无法安睡,久时觉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,做了一阵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翻个身。

我尽量使自己正常速度的翻身,但当我刚动了一下,母亲的哽咽戛然而止,我仔细听着,母亲没了声音,但我知道她的眼泪还在流,只不过现在只能流进心里了。

自那之后,烤鸡似乎成了我们共同回避的话题,而我背井离乡也是因为想给我母亲一个更好的生活,或者是弥补吧。

车停了,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。车门开着,却无人下车,我看向窗外,发现公交已经停到了公司门口。

车门似乎为我而开,我慢吞吞的起身,心想这车为什么会停在公司门口,虽然这么想,但我还是下了车。

我站在公司门口,从一上车就焦急要回来的心,却开始迟疑了。

我脑海中又出现那个问题: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?

在我思维的尽头,好像有个人影,她朝我走来,从模糊到清晰,她提着一个塑料袋,袋子里是油纸包裹的烤鸡,她是那样的兴冲冲。我直到现在才留意到,她的眼中除了我的身影,剩下包裹着我的,全是希望。

当我反应过来时,鼻子已经很酸了,我知道这是想哭的感觉,我赶忙伸手想捂住眼睛,似是在遮羞,但胳膊刚举到半空,斗大的两滴热泪滑落脸颊。

这一刻我的羞耻心没再作怪,停滞在半空中的胳膊像注了铅一般沉重,我突然反问自己:为什么不放下呢?

我眼圈红红的,盯着自己举在半空的胳膊,突然我笑了。

我缓缓放下胳膊,看了眼公司的高楼,又看了眼远去的8路公交,心里也不是那么焦急了。

一缕风掠过我的脸颊,我伸手抓住它,紧紧的把它攥在手中,当我张开手掌却不见风,但我没有沮丧,因为我知道我的心抓住了它。

我大步流星的走进公司,对所有人报以微笑,我的心乘着风,从未有过这么轻盈。

随后我递交了辞呈,和各位同事以及扫地阿姨道了别,路上订了一张回家的机票,在心满意足下径直走出公司。

我走在家乡小镇的街上,一切变化很大,我没有着急回家,而是到处走了走,想买点东西再回家。

傍晚时分,我站在家门口,我抬手准备敲响红漆的木门,但又顿住了手,踌躇在三我终于敲响了。

“谁啊?”

我没有应声,只是再次敲门。

“谁?”

我依旧没有说话,但又觉得不妥,有点歉声的说:“妈,是我。”

我话音刚落,就听见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
 


 

门开了,“吱呀”的声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。

母亲看到我先是惊讶,随后又看到我提着一只烤鸡,眼圈渐红,她努力的遮掩,但我还是看的清楚,我握住她想挡在眼前的手,紧紧攥着。

看着她半晌,我终于开口:“妈,对不起。”

两双红彤彤的泪眼相视,时间似乎凝固了,我不知道她是否需要我的道歉,但我知道这么多年,我需要对她的一句道歉。

妈突然笑了,我也笑了。

“来,快进来吧。”妈兴冲冲的说。

“好”我轻声回应。

她见到我时的开心,宛如我小时候期待烤鸡的样子,母亲问我工作情况,我只说了公司休假,其他的没有多说。

第二天我去宠物店买了一只德牧,特意选了一只幼小的,想着就算我走了,母亲也好有个陪伴,它耳朵竖立,真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。

母亲本不同意我养,但我撒撒娇,她也就将就我了,母亲和儿时对我一样,只不过是我变了。

其后几天,我每天都缠着母亲,她去超市上班,我就跟着去,需要搬货就去帮忙,中午一起去超市门口的饭馆吃饭,母亲乐此不疲的带我吃周边的饭菜,她似乎哪个饭馆都熟悉,而每去一个饭馆,里面的味道和菜品都有我喜欢的。

某天夜里,我的手机响了,我赶忙关掉声音,怕影响母亲休息,我看了一眼是不认识号码,就没接,谁知没过几分钟这个号码又打来了,我依旧没接,并关了手机。

早上随母亲起床准备去上班,习惯性的起床看手机,却发现手机关机了,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昨晚的骚扰电话。

我打开手机,也懒得上微信什么的聊天软件了。

结果还没出半分钟,手机又响了,还是同样的号码,我有些不耐烦的接起来:“喂!?”

我刚开口,就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七七八八的很多声音,最清楚的一句就是“电话通了,通了”。

我还正一头问号,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:“抱歉先生,真的很抱歉,我是C医院住院部的主任,是我们弄错了,真的很抱歉。”

我只听得出他在道歉,但不知道要说什么,便说:“你说什么?什么意思?”

“真的抱歉,我们那个护士是实习的,病单给您打印错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您的身体没有任何病,只是劳累过度晕倒而已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,却没有悲也没有喜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我们发现这个事情时候,到处找您的联系方式,本来昨晚就和您联系了,但您最后关机了,怕您这想不开要轻生,所以我们一直打了一夜的电话,真的很抱歉,那个实习的护士已经开除了,希望您可以原谅。”

“哦,别开除了吧,我还得多谢她呢。”

“好好好,只要您不追究,一切好说。”

我看了眼准备好要出门的母亲,赶忙说:“就这样吧,我这边还有事,先挂了。”

言罢,我就挂了电话。

母亲说:“谁啊?”

我说:“就……之前买了个东西,店员卖错了,多给我算了钱,他们给我道歉,说已经把员工开除了。我就说不用开除了,就这么个事儿。”

“那他们把你多掏的钱还给你了吗?”

“还了。”

母亲松了口气,说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我跟着母亲出门,心思却在突如其来的消息上,我本来打定主意用不多的余生陪我母亲过完,结果现在被告知余生还挺长,我竟有些不知道要去干嘛。

不知不觉我和母亲到了超市门口,我想了一路,此时停滞在了超市门口,一路上母亲没说话,应该是看得出我有心事。

“你要忙什么,就先去吧。”

我尴尬的笑了笑,向她点了下头,目送她进超市才转身准备离开。

不远处有一个公交站台,我似乎觉得这种慢悠悠的交通工具也挺好,就像8路公交一般,仿佛带着我又走了一遍短暂的人生。

正当我想着,一辆8路公交停在了我的面前,它车门打开正对着我,像是有意为之,我不假思索一步跨上车。

我看着窗外各式各样的人或风景,突然看到了车窗反射出来自己的脸,须臾间觉得原来只要找到自己,车会走到哪,会走多久,都不重要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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