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水河与其他河流不同的是，它没有什么功用性，也不受任何利益的驱驶，红河就这样自由散漫地流着，白白地流着，没有压迫它的什么电站，没有打扰它的什么大坝，也没有点痛它的渔篙。红水河比哑巴聪明，比比瞎子淳朴，它歌唱的时候，比青草隐逸，它的舌头在溶洞里深藏不露，它爱漂亮，霞光夺目的时候，它把干净的瀑布晾晒在悬崖上，野蛮的风掀开它的衣角，但看不见悬崖坚挺的乳房。红水河允许那么多尖嘴猴腮的石头像懒汉一样赖在它的河床上，红水河潜过石头的臀部，把它白色的皮肤露在更远的山色之中，因此红水河的水能渗透的河段，小舟不一定能漂过，红水河只有在发情的时候，才电闪雷鸣般地淹没河床上的石头，这些石头连滚带爬地逃往下游。只有孤傲的巨石，英雄般的嗅到美人的暗香，逆流而上，它们在返回故居的路上，不断地在自己脚下掘坑，不断地陷落，不断地凸起。
一条河流，闲着，真好。如果它忙碌着，带着滚石从山上下来，带着草木从你的眼前漂过，或者蓄积着力量，准备点亮那些村寨的星火，就像我们面对一个劳动着的人，我们没有理由拦住他的去路，询问衣食之外的废话。看到这么透明的水，这么肤浅的水，首先解除了心理负担，知道它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。请把这些话埋在心底，不要轻易出口赞美它，红河的纯洁也许正是它的隐痛，我们面对一无所有的清贫之水，想想它苦难的历程，它在大山深处的时候，它也应该有自己的亲朋好友，也应该有自己的财产，自己喜欢的一些东西，甚至对周边泥土的爱恋，当它们行动的时候，要带着多么大的眷恋，多么大的仇恨上路啊，它们脱离了最核心的亲情，甚至脱离了自己的思想，被密不透缝的地狱一层层地剥夺着，也许它们的原尸已停留在某个地方，我们看到的只是那些晶莹的泪水汇成的河流，正是它们，有意无意地灌溉桑田，养育着几万万人口。
谁能看穿水的心思呢？水的暴动，应该说是天下最大的暴动。我怀着深刻的态度，到近乎于红河的上游来拜访这些疲惫已久的河流。离红河出口不远的地方，掩映着一口双眼井，在当地被人们称为“眼泉”李白虽然恃才傲物，有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”，这样的绝句，但比起“眼泉”上游是暖水，下游是凉水这样的环境那是逊色多了。深夜10时，月闭人移，我们的篝火已转移到“眼泉”，绯红的篝火把红河染成一片胭脂色，我们手中的火把把夜空照得似醉非醉，石友们继续发扬不拍“湿身”的精神，一个个献身红河。红河的实际深度与我们在岸上看到的不一样，东谷说：“好深啊”。我把火把移到河边，大言不惭地对他们说：“红水河就像我这个人一样，非常透明，看起来十分浅薄，贸然下去，非淹死你不可，这就是亲切的距离。”飞军道：“说得好。”
啤酒，篝火，烤羊肉，岸上还众多好友执掌光源，尽管这些光源时常害羞地脱离水面，但原野说的“干草在身体下面发出响动，比纸好听”在这里改成“红水河的水在身体下面发出响动，比纸好听”应该更好一些。这些石友们，像沉静的瓷器在红河里呈现出真实的光泽，那晚，红水河肯定记得我们：面对一条河流/人声十里/男人们一上岸，就学会了鼓噪/大地啊/需要如此连成一片//花开花落/龟壳一样的石头/不过是露出了自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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