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心 密友要回家探亲,与我说起老家的院落中有几株葫芦,新坠了一藤小小的毛茸茸的果实。我玩心顿起,央求她为我捎回一枚,好用刚买的刻刀进行练习。她欣然答应。
过了近两个月,友人回来了。果真为我带来了,而且不止一个,是大、中、小均匀的三个,一字排开在茶几上,个个浑圆敦厚,惹人喜爱。但送走了友人,我却有些犯难了。只因友人的假期太短,葫芦们还来不及彻底成熟,但她又不愿让我失望,才挑了三个最早结出的带与了我。带有水份的淡青色的表皮,无法在上面刻画,我只好把它们收藏在背光的角落,期待它们能被时光阴干。
许久许久,当夏末早已转季成冬时,我才又一次想起了那三只小葫芦。
慌忙又略有欣喜的找出来,才发现它们并没有变成想象中泛着金色光泽的黄澄澄的样子,还是一脸冷淡的青绿。甚至多了几点浅浅的斑痕,不像美人脸上的朱砂痣,但却和湘妃竹上泪迹如出一辙。我不免有些焦急,用掌心拭去浮去薄尘。坐下来,用蓄着长指甲的纤长的指轻轻抠下一小块有斑的表皮。果真,斑印并不深,只是薄薄的一层没有刻上里面的木质。我不敢用刀子,深怕利刃划伤了画布,因此,只是用指甲一寸寸尽褪去了那层淡绿的外衣,让它们露出了黄绿的底色。外层尚存一丝冰凉的水汽,通过触觉直沁入心底。但很快,就变得干燥而坚硬了。拇指甲根隐隐的痛,我知道这是它们所能做的唯一的抵抗。
现在,它们带着幽暗静谧的色泽,很优雅,很深沉的立在我眼前。我不觉莞尔,有胜利的喜悦。
随手拿起一个,用笔在底部旋了一圈铅印,细细用刻刀凿开,里面是满腹的籽。用指去取时,我却愕然了,分明感到它胸腔里那明显有着生命气息的温热。取出的则是一粒粒潮湿的夹在白色丝絮间的柔软的心。
我顿感内疚,我怕利刃伤了它的外表,自己却亲手伤了它的心。那黄绿入眼,有些憔悴。空了,减轻了重量,冷了,不再鲜活。或许那泪痕是夜夜梦回故乡的青藤时流下的吧。我伤了它们,亦伤了它们的心。
人的手很柔软,却能在心的支配下化作了一柄利刃,残害或扼杀了多少纯洁脆弱的心灵。人对物的,人对人的,多少美好的臆想,其实只是以伤心结局。而这结局多数已无法挽回。
那几只葫芦,我不敢也不能再在它们的躯体上绘下锦绣的花纹了。只是摆在窗前,幻想某一天,有缕从窗缝中溜进的夜风,能吹响它们的残心,好让我得到些许安慰。
我知道,它们的心将永远的被我所伤,也将永远的为我而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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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此贴被陈泥于2011-2-9 下午 06:38:12编辑过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