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平有气无力地坐在招待所前的马路丫子上，眼里充满了无助，两三天没吃一口象样的饭，肚子里似乎是饥肠辘辘，萎缩性胃炎折磨得胃里一阵阵的痉挛，似乎又没有一点食欲。她看着马路两边行色匆匆的人们，生的希望飘向渺茫……
三天前的经历一幕幕呈现在她脑海中，如同戏台上上演的悲剧。丈夫赌博输了所有的积蓄和仅有的房子，自己一气之下旧病复发，踉踉跄跄地逃出已经是别人家的家门，在茫茫黑夜中寻找死亡。她想起了在老家重病的母亲。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——妈妈慈祥的面庞一次次地浮现在她的面前，“孩子，不管有多困难，你都要坚强地活下来，妈妈不能没有你呀，可怜的孩子！”
不知道在马路上踱了多长时间，后半夜的寒气阵阵袭来，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，这时，她看见了路边的招待所，方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。她敲开招待所的门，睡眼朦胧的服务员一听她没带身份证，便十分生气地下了逐客令。她的身影在暗淡的灯光下离市中心越来越远，终于有一家躲在几栋楼之间的隐蔽的招待所收留了她，她在一间仅容得下一张小床的客房里落了脚。“今天有着落了，明天再说以后的事吧”，这样想着，她倒头和衣而眠，昏沉沉一觉睡到了晌午。感觉肚子饿得慌，摸一下口袋里空空如也，一阵失望和恐惧袭来，便泪如泉涌，眼冒金星，一头栽在床上，似睡非睡地捱过了不知道有多少时光。
是一阵剧烈的胃痛把她重新叫醒，醒来时疼得冷汗淋漓，她佝偻着背，一把抓住床头，蹲在地上，慢慢地疼痛有了缓解。便拖着沉重的脚步，出了招待所，摸出身上仅有的几张毛票，买了一个馒头，几口便下了肚，渐渐地身上有了气力。
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经历从辛平脑中经过，辛平方开始计划下一步怎么办：要不要去找亲戚？这个念头一次次地闪过，但一次次地被她否定：我这么个身体，亲戚们见了，如避瘟疫一般，再说他们那个不是长着一双势利眼？不是风言风雨，就是落井下石。最后她下定决心——即使饿死病死，也不去看亲戚们的眼色。
“妹子，你在这儿干什么呢？”响亮的声音吓了辛平一跳，她打了一个寒噤，抬头一看，一位大姐带着和蔼的眼神注视着她，辛平尽力回忆，也想不到曾经认识这个人。大姐看出了辛平的怀疑，便道：“妹子，你不要见怪，我是早上经过时看你坐在这里，下午回来时你还在这里，所以问问的”。辛平听出了家乡的口音，便感觉亲切了许多，她似乎有千言万语，此时只有泪如泉涌，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大姐屈身坐在辛平跟前。“妹子，我知道你有伤心事，你不要太难过，给大姐说一说心情会好一些。”
辛平一下抱住了她，哽咽着说道：“大姐，我命好苦——”便向这素不相识的人说起了伤心事，说着说着竟如同多年的相好一般不忍分别。大姐道“妹子，还没介绍我呢，我姓于，你叫我大姐就是了。离婚后从老家出来近一年了。现在在这附近做保姆，侍候一个老爷子。你放心，有我吃的，就有你吃的，我每天来这里看你，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想办法。”于大姐将身上的几十块钱硬塞给了辛平。辛平在山重水复的时候，得遇恩人，心理万般的感念，每天在失落的时候，盼望于大姐出现，成了她的期待。
于兰侍候老爷子吃了饭，她悄悄地将两个准备好的馒头夹在大衣下，准备出门：“大叔，我走了，您早点休息吧。明天早上喝豆浆还是稀饭呢！”
“明天早上你不用来了，以后永远不要来了！”
“大叔——”
于兰的话被老爷子咽住，他直勾勾地盯着于兰的大衣，仿佛看透了里面藏的馒头：“你别再装了，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吧，你不觉得衣服很别扭吗？你这几天干了什么，我早都知道了，我可不愿意家里面养一个贼”。
老爷子将“贼”字说得咬牙切齿，甚至超过了对盗跖的痛恨。于兰从衣服下拿出一对揉扁了的馒头，恭恭敬敬地放到老爷子跟前，她尽力控制自己不留出眼泪，想说什么，又一句话说不出来，便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，身后听到了一声“嘭”的关门声。
于兰快人快语，出了门便来找辛平，把一切一骨脑儿说了出来，最后道：“妹子，你也不要担心，天无绝人之路，明天我出去找工作，你好好养病，养好了我们一起干，也相互有个照应。”辛平满肚子的感激和歉疚，但此时也实在没有办法，只有如此了。
第二天，于兰出去找工作，找了半个城，跑断了两条腿，结果无功而反，倒是受到别人冷落，带了一肚子气回来，便嘤嘤地抽泣。辛平道：“大姐你不要着急，咱俩下午一起出去，不相信找不到一点活。”听着，于兰扑嗤一声笑了：“你这样的身体，出去风吹一下就倒了，还怎么工作？是了，你天天吃馒头，营养不良，这样下去身体可就完了，还要想办法给你补一补。”
下午，于兰还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，不过她脸上充满了兴奋，一进门便劈头盖脸地道“好消息，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一顿大餐了。”辛平道：“大姐在开玩笑吧，像我们这个情况，能喝上汤就阿弥陀佛了，哪里奢望吃什么大餐呢？”于兰道：“下午出去碰上一个朋友，让我给她的一个亲戚介绍对象，是个光棍，老婆死了两年了，我答应你去见个面，你说是不是好事？”辛平道：“大姐你开玩笑呢，我怎么说都是有家的人，咋还能相亲呢？”“不要紧，你见个面就行了，他们已经安排好了，晚上吃自助火锅，你放开肚子吃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，吃完了，你只说不愿意就行了。我们好好改善改善，说不准你有营养了，身体很快恢复了呢。”
辛平明知不妥，但又不愿意给于兰泼凉水，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。
辛平如做了贼一般，溜进了火锅店，她头也不敢抬。于兰则笑声朗朗，热情介绍。辛平从眼睛的余光看到，对方是个高挑个儿，精瘦精瘦的身材。叫什么名字，辛平一概没有听见。同来的还有一位，听说是男人的表姐，她一遍又一遍地注视着辛平。辛平越想越不是滋味：“怎么能骗人呢，这可怎么向人家交待？”她几次想逃离火锅店，可是思想出去了，屁股如同粘了胶一般，怎么也挪不动。于兰忙里忙外，挑了一大堆大鱼大肉，并不停地给辛平夹菜，可辛平刚拿起筷子，手抖得厉害，一口也吃不下去，旁边两个人不停地劝菜，辛平越来越紧张，以致大汗淋漓。
辛平终于沉不住气，她晃悠悠地站起来，借口上洗手间，逃出火锅店，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，身后留下一串串的霓虹灯和铿锵有力的摇滚音乐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