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我的黑铁时代

  • Anna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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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0/5/8 17:05:14
  • 来自:甘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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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诸如此类的故事,想必大家已经听了不少,所以,从开始的第一个字起,这个故事就注定滥殇。
我与他的相识,以及相关的一切有用无用的线索,都像水井里的影子,摇摆不定,没有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,的确,很多板上定钉的事情于我都是模棱两可的讹传,我的记忆像个废品收购站,里面充满了貌似有用,实则无用的东西。
那个冻得我鼻涕直流的冬天,在我徒步旅行的时候,认识了一个朋友,说是朋友完全是出于我对他的敬仰和佩服,虽然这样说有一些高攀的意思,但是没有别的词能更准确表达我的感情。认识他完全出于偶然,那时我刚来到南方,长年的行走让我披头散发形神疲惫,天色将晚,落日昏黄,挂在城市的西方,我几乎完全地迷失在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城里,下意识甚至有些迷糊地走向街道中间聚集的人群。到后来我说肯定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神秘引力把我引向那边。一直以来,因为我对他的崇拜,我这样的说法他向来都是笑而不答。
当时他头发蓬乱如蒿草,一看便知,最近一次洗头也是早年的过往。衣衫褴褛,盘腿坐在马路牙上,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的凝重肃然。
我竟着了魔似的,直走到他面前,还未言语,他竟先开了口,低声说道:我们走。
他简直是童话里的吹笛人,我竟跟从他至今。开始,我们一路无言,我甚至也不关心他会讲什么故事,带着我去哪里。就是这么走着,走着。
有一天,我们正在路边狼吞虎咽的吃煎饼果子,他忽然放下手中食物,转身就走。我忍不住问了句:要去哪里?说罢非常后悔,这是我本不该问的,原本两人之间简单和谐的沉默被打破了势必是一场大灾难。他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也显得非常惊讶,一度对自己的听觉产生怀疑。于是停下步子,转过身,沉默了须臾,慢慢地说:我去杀个人,马上回来。
这几个字,绝对是镌刻在我记忆里了,几乎和我第一次亲姑娘的脸蛋儿一样,深刻难忘。每每回想他说话的表情,复习他的声线,我都能感觉那几个字从他嘴里一个一个蹦达出来,仿佛掷地有声…我想我知道了:我的朋友是个刺客,他要去杀一个人,杀完了这个人后,他会马上回来。
每天的日子总是在吃吃饭,杀杀人之间就过去了。江湖险恶,牛肉面的价格转眼就从八毛涨到了三块钱,为了维持生计,我们在这个城市里往来奔波,那辆除了车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车是我们的交通工具,你说我们是都市轻骑兵。我很欣赏你这种苦中作乐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。
我们收入微薄,生活窘迫,被迫从事很多难以启齿的行当,他也依旧像往常那样,忽然放下手里煎饼果子,出去杀人。
对于他杀人这件事,我从不置之褒贬,杀人和被杀之间就像人的初恋,总是说不清道不明,我承认在某些事关生死的大问题上,我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儿们,毫无主见。给出的答案从未让自己满意。
冬天的午后,我们蹲在墙头吸收免费的太阳能,俯瞰街市上的人群。就像树上随时准备俯冲下去捉兔子的老鹰一样,看起来‘目似瞑,意暇甚。’实则酝酿着种种杀机,阴谋一个又一个。
这阳光没有看上去暖和,温暖如春的阳光于我纯属想像,事实就像方便面广告里快速消失的小字:以实物为准。现实就是这么残忍,残忍的好像是小伙出征前对姑娘说:“妹子,等打完了仗,我回来娶你。”残忍的就像广告里小屁孩对着镜头貌似纯真的皮笑肉不笑。
我和我的刺客朋友在漫长无聊的岁月里形成了相当的默契,形影不离,除了大便时分两个坑,几乎就是对方的影子。然而这并不能让我停止想念那远方的姑娘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在这等我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找我。”
类似的俗套台词,在每天的白日梦里被设计了无数次,事实上,故事从来没有完美过。去战场的小伙子一去不回的占去多数,有幸回来的可能**也会不幸被炸掉。姑娘苦等数月,也就忘记了原来那么回事儿,给别人当媳妇儿去了。
事实上,我那‘远方的姑娘’存在与否,这本身就很可疑,从前警察审我时,也批评我一交待重点问题就支支吾吾,含糊其词,嘴里没一句实话。为此我也吃了不少苦头。我不乏诚实,只是骗术幼稚。这倒也算是另一种纯真。

我的朋友很沉默,这是种可贵的品格,我生来匮乏,尽管我不是个烂嘴烂舌的家伙,却时常有很多不堪入耳的废话。我努力改变现状却收效甚微。他的沉默让我心生敬畏。
我的记忆是混乱的,破碎不全的,充满了假话、小阴谋、不成熟的骗术,重点问题总是一笔带过含混其辞。有时候费尽心思去想一件发生过的事情,却得出几个截然不同的版本。我连自己都真假难辨。




民间流传许多故事,听多了难免真假难辨,家常里短,凡事过了三口,原本传诵的内容势必如偶蹄类动物的反刍,早已面目全非了。(注:说白了就是吃进去吐出来,想吃的时候再吃进去)
街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叔,就是这样一个经常被大家反刍的人,人们都称他高叔,这个中规中矩的称呼到我耳朵里就成了‘搞叔’,或是‘睾叔’,我故意曲解,并没有心理上的负罪感,在大家口中,他本身就是个莫须有的人。
从街头传说得知,早年他在南方前线当过逃兵,也有的说是主动投降,在俘虏营里关了好几年才放出来。更有甚者说他前后结了三次婚,最后老婆都改嫁了。九十年代初期组织、参加、领导过国内一个著名的诈骗团伙,坐了十五年零六个月牢。还私藏了大量军火,煎饼摊上装硬币的机枪弹箱就是铁证。这些传言,我压根儿就没信过。在我看来,这些负面消息根本就是这条街面上的人们对他的恶毒诅咒、强加的罪名、莫须有的指控。一个老头果真这样传奇,你大爷还不是你大爷了?
我吃了这么多年煎饼果子,竟然没有留意,身边竟有这样一个充满故事的人物。当我下定决心计划要细心观察搞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,继而想和他建立纯洁友谊的时候。
第二天一早他被城管打死了。
计划只好不了了之。
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,,和目标永远隔着竹竿上的萝卜和驴嘴之间的距离。


所以只好去冒险。


睾叔死后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,一名城管队员暴尸街头,没有任何人或组织声称对这次袭击事件负责。大批城管马上赶来,把街口团团围住,他们着装统一;一码德国灰的制服,头戴白色头盔,手持开山刀和盒子炮,牵着狼狗,人叫马嘶,显然来者不善。街坊们四散奔逃,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,城管拉起了铁丝网,在四周制高点架起了歪把子机关枪,胆小的人裤裆当场就湿了。
当这所有一切几乎瞬间发生的时候,我正吃着炸油糕,看墙上昨晚才贴的小广告。上面说:上海羊毛衫大甩卖,软黄金当铁卖。觉得这句广告很傻X,细细品味起来。
忽然一声枪响,吓我头皮屑横飞,炸油糕也直跌脚面,我目瞪口呆,瞬间短路,看着人们四下里奔逃。
而我的刺客朋友,正抽着一只捡来的烟屁股,面无表情的***着墙根坐着。他烟丝般混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,可当时我分明从他眼神里看到满是肃杀。
刹那间,我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尸体脸上白布被揭下来,死者表情惊恐,青筋暴起,痛苦万分。想必是死前受到了惊吓。
“大家不要怕,人民城市人民管,管好城市为人民。大家都是守法公民,知道的告诉我这是谁干的,查出坏分子我就放了大家,否则就把这街口和你们全部和谐掉,一个不留。”城管大队王队长在扩音器里倡议道。“你!那个蹲墙角的,烟灭了!听见没?!”人们闻声向墙角望去,我的刺客朋友还在吸那支烟屁,毫无反应。
“纯爷们儿,可惜了”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着。几名特种城管拨开人群,把我的朋友围住了。我暗暗叫苦,为他担心起来。他的头发依然披散混乱。秤砣、铁锁,皮带,甚至是煤气罐纷纷砸向他的脑袋。我不敢去看,闭上眼。人群里紧接着传来凄厉的惨叫,他的动脉血溅出三尺之外。
然而,这一切都未发生,他闭眼盘腿,浑若无事,磐石般纹丝未动。变了形的秤砣和瘪了的煤气罐悬在空中,他睁开眼,电一样的目光扫过城管费尽力气红光满面又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。一股强大的气场爆发出来,他眼中充满的,分明是杀气。


我目瞪口呆,有人拍拍我的肩膀,才回过神来。只是听见煤气罐落地后反弹几下,发出涟漪般的脆响。刚强的城管汉子们和我一样惊呆了,当时就有人的下巴掉下来,砸在脚面上。
他拍拍屁股上的浮土,轻轻拨开身边几个呆若木鸡的城管队员,走过来,低声对我说,我们走吧。我不由自主的跟他离开,着魔般的痴迷。


我一直没有问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,一个答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曾拍拍我的肩膀,对我说我们走吧。我一直觉得这些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下午一样,事实却是已过了很多年。
回想起几年前,我从西部来到这个潮湿的南方城市,我面容枯槁,神形疲惫,拖着半死不活的躯体在人群中游荡,无论走到哪里,都是举目无亲,也没有思念的人更没有值得留恋的事。结识并且跟从我的朋友,似乎是受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,潜移默化的结果。我们相识以来的诸多重要次要的记忆,都模糊不清,几乎是一边发生,一边遗忘。如果说能把这一切都纪录下来,百年之后有可能会诞生一门严肃的学问,衍生出数不清的学者著书立传***它讨生活。我会嘲笑他们因为疑惑而抓耳挠腮汗流浃背。
我从来没有问起过他的身世背景,甚至他的名字。我也并不好奇,如果说他愿意,一定会主动告诉我。然而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。当内心充满了思索和疑问的时候,如果去寻找答案,这个过程比答案本身更令人抓狂,如果放弃寻找,那还有什么事可做呢?无论怎样,饭总是要吃的,至少吃饭还是一种本能,为了尽量吃饱,我们还是付出了努力,从事了很多难以启齿的行业,报酬之微薄完全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,物质上的贫寒与光鲜的城市和灯红酒绿判若两样。我踏着残雪早出晚归,每一个晚上都是从繁华走向破落,在漆黑破败的胡同里忍受着从事通宵皮肉生意的大妈的伪劣香水味。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区看帅气的门僮,浓妆艳抹的妈咪。稚嫩的装出世故,世故的眼神里透出迷茫。我知道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,可是我常幻想我能迥异于常人,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功能,但又想,如果我真的会隐身穿墙和飞行的话,恐怕早就不用走街串巷去讨生活,早就安逸地坐在大宅子里喝茶抽烟养着小媳妇,过着无忧无虑的完美生活了。这也是我佩服自己的地方,天赋异禀却又安贫乐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<;THE END>;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0.5.8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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